斯蒂芬·金恐怖书籍:适者生存
斯蒂芬·金恐怖书籍:适者生存
来自《斯蒂芬·金的故事贩卖师》,一个外科医生遭遇海难流落荒岛,在没有任何食物来源的情况下,一步步截肢给自己吃的故事。读完了一身鸡皮疙瘩,半天想不了其他事。
每个医学院的学生,迟早都会想到一个问题:病人可以承受什么程度的冲击体克?不同的指导教授会以不同的方式回答这个问题,但归根结底,回答总是另一个问题:病人的求生欲有多强?
一月二十六日
暴风雨把我冲到这里来已经两天了。今早我在岛上绕了一圈。好一个岛!最宽的地方不过一百九十步宽,由一头到另一头不过二百六十七步长。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什么可吃的东西。
我的名字是理查德·派恩,这是我的日记。如果我被寻获(什么时候呢?),我可以轻易将这日记毁了,我不缺火柴。火柴和海洛因,两样都多得很,在这里却都不值半毛钱,哈哈。所以我会写,至少可以藉此消磨时间。
假如我该说出全部事实一一有何不可?我有的是时间!一一我该从头说起。我出生于纽约市的小意大利区,出生时名叫理查德·皮查提。我爸是意大利人。我小时候想当外科医生。我爸大笑,说我疯了,叫我再去帮他倒杯酒。他四十六岁时死于癌症。我很高兴。
我在中学时打美式足球。我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好的球员。四分卫。后两年我缔造了全胜的辉煌纪录。我恨足球。但如果你是个意大利移民,而你又想上大学,就只能靠运动了。因此我打美式足球,最后拿到运动奖学金。
在大学里我也打球,直到我的成绩好到可以领全额学术奖学金。医学预科。我爸在毕业典礼六周前死了。幸好。你以为我想走过讲台拿文凭时,低头看见那肥老头坐在下面吗?母鸡会想要国旗吗?我也加入一个兄弟会。虽然那没什么了不起,否则他们也不会接受意大利佬,但毕竟是个兄弟会。
我为什么要写这个?这好像很有趣。不对,我收回上面那句话。这很有趣。伟大的派恩大夫,穿着睡裤和运动衫坐在一颗石头上,坐在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岛上,写他一生的故事。我饿死了!算了,我若想写一生的故事,自然可以写。至少这能让我比较少想到肚皮。
我在进医学院前,把姓改为派恩。我妈说我让她心碎。什么心?我老头下葬那天,她就跑出去找街口那个犹太杂货商。对一个这么爱这个姓氏的人来说,她把自己的姓改成史坦布纳的速度可真快。
我从中学时开始,就一直向往外科。就算在那时候,每场球赛前我都会把两手裹好,球赛后再泡热水。想当外科医生,就得好好照顾双手。有些同学会为这笑我,骂我是胆小鬼。我从不和他们打架。玩足球已经够冒险了。但还有办法解决问题。最爱找我碴的是霍威·普洛斯基,一个笨东欧猪,脸上长满青春痘。我送报,并在派报路上打听消息。我有很多方法赚钱,你得有人脉,你要聆听,建立关系网。想在街上混就得如此。任何笨蛋都知道怎么死。该学的是怎么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因此我付了十块钱给全校块头最大的李奇·贝兹,叫他让霍威·普洛斯基的嘴巴消失。我说,让它消失。你带给我一颗牙齿我就给你一块钱。李奇带给我三颗牙齿,用纸巾包着。为了这差事,他的两个指关节还脱臼了。这样你就能了解,有时候我会卷入什么样的麻烦。
在医学院里,当别人忙着趁当服务生或卖领带或擦地板的空当死背书时,我以打赌维生。足球场,棒球场,加上一点策略。我和老邻居们保持良好情谊。而且一路顺风地毕了业。
直到当住院医师,我才开始卖“药”。我在纽约市最大的医院工作。
起初我从空白处方笺开始。我将一本一百张的空白处方笺和开药方的格式卖给一个老邻居,而他会捏造出四、五十位医生的名字签在上面。他在街上卖空白处方笺,每张十元到二十元。有毒瘾的都爱极了这种可以自己开药方购买的方式。
过了不久,我发现医院的药剂室里非常混乱。没人知道药品迸出的状况。有很多人堂而皇之地私下把药品带走。我可没有那样。我总是小心翼翼。我一直没惹上什么麻烦,直到因为疏忽——而且运气不好。但我会安全着陆,我一向都会。
不能再写了。我的手腕酸痛,铅笔的笔芯也钝了。其实,我真不明白我在这里穷写个什么劲,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了。
一月二十七日
昨晚船漂走了。在离小岛北岸约十英尺的地方沉入水底。谁在乎?反正触礁以后,船底已经破烂得就像瑞士乳酶,而且我已经把所有值得拿的东西都拿下船了。四加仑的淡水,缝衣服的针线包,急救包。我正在上面写字的这个本子,照说应该是救生艇的航海日志。这是个笑话。谁听过救生艇上没有食物的?这本日志上的最后一篇报告写于一九七零年八月八日。噢,对了,两把刀,一把钝的,一把相当锐利,还有一副刀叉。我今晚吃晚餐时可以用。烤石头,哈哈。至少我把铅笔削尖了。
等我离开这堆鸟不生蛋的岩石后,我要控告天堂船运公司,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光是这点就值得我活下去。而且我会活下去。我会离开这里。不会错的。我会离开这里。
(稍后)
我在记载我的所有物时,忘了一样东西:两公斤的纯海洛因,价值约三十五万元,纽约街头市价。在这里却一文不值。有点可笑吧?哈!哈!
一月二十八日
我吃饭了一一如果你认为那算吃的话。有只海鸥飞到岛中央的一块岩石上。那里的岩石堆成一座小山一一上面全是鸟粪。我找到一块正好合手的石头,尽我所能地爬近那只海鸥。它就站在岩石上,睁着明亮的黑眼看着我。我的胃肠咕咕叫声竟没把它吓走,实在让我惊讶。
我用力丢出那块石头,打中了它的侧身。它呱地叫一声,试着飞走,但我已经打断了它的右翅。我爬向它,它却跳开了。我看得见血流过它白色的羽毛。那只臭鸟害我忙追了一阵。有一次,在那中央石堆的另一边,我的脚卡到两块岩石中间,差点没折断脚。
最后它累了,我终于在岛的东岸抓住它。它竟还想跳进水里游走。我一把揪住它的尾羽时,它转头啄我。于是我一手抓住它的脚,另一手握住它可怜的脖子,一把扭断。那断折声带给我极大的满足。要上午餐了,你知道吗?哈!哈!
我把鸟带回“营地”,但在我拔它的毛并清除肠胃前,我先用腆酒擦拭被鸟嗦啄破的地方。鸟身上带有各种细菌,而现在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受到感染。
清除内脏的手术进行顺利。可惜我无法把它煮熟。这个岛上既没花草也没树木,而船又已经沉了。因此我将海鸥生吃。我的胃立刻想要反对。我愚然同情,但不允许。我倒着往回数数,直到作呕的感觉消失。这招几乎每次都有效。
你能想象那只差点害我扭了脚踝,又用力啄我的鸟吗?假如我明天能逮到另一只,我要狠狠折磨它。我让这只死得太容易了。即使我这么写的时候,我仍能清楚地看到它躺在沙上断了颈子,两颗死不膜目的黑眼珠仿佛还在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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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有没有一点脑袋呢?
海鸥可以吃吗?
一月二十九日
今天没食物。一只海鸥飞到中央石堆顶端,但在我近得可以“传球”给它前,它就飞走了,哈哈!我的胡子长出来了,奇痒无比。假如那只海鸥又飞回来,让我抓到它的话,我要先把它的眼睛挖出来再杀了它。
我是个杰出的外科医生,我相信先前已经说过。他们开除了我。那真是个笑话。所有人都在那么做,却在有人被逮住时装得比谁都圣洁。滚你的蛋吧!我自有对策。这是医师和伪善者宣誓文的第二条。
我在当实习医师和住院医师期间(照《希波克拉底誓言》说,他们可比军官与绅士,但你别信这套),已经从各个门路赚到了够多钱,足够在公园路开家诊所。这对我来说是个了不得的成就;因为我不像我大部分的“同仁”那样有富裕的父亲或监护人。我开业时,我爸在他的贫民墓地里已经躺了九年。我妈在我的行医执照被撤销前一年死了。
我赚的是回扣。我的生意涉及东区六个药剂师,两家麻醉药厂,和至少另外二十个医生。病人被送来给我,我也把病人送走。我操刀动手术,并开正确的术后药方。虽然不是所有手术都是必须做的,但只有在病人同意下我才会动手。而且从来没有一个病人会在看过我写的药方后说“我不要这个。”你瞧,他们在一九六五年动过子宫切除术,或一九七零年切除部分扁挑腺,但只要你让他们服药,五到十年后他们还在服止痛剂。有时候我会,而且我不是唯一一个让病人长期服止痛剂的医生。他们负担得起这个习惯。有时候病人在小手术后难以人睡,要么没办法买到减肥药或利眠宁时,这些都是可以安排的。哈!没错!他们若不能从我这里买到,也会在别人那里买到。
接着税务局的人逮到洛文。那个出卖朋友的黑羊。他们用五年徒刑在他面前晃,他就供出六七个名字,其中一个是我。他们监视了我一阵子,等他们出面逮捕我时,我的身价已经超过五年。还有其他几项指控,包括我尚未放弃的空白处方笺。真可笑,我其实已经不需要干那个了,但那是种习惯。多余的甜头实在很难放弃。
我认识一些人,我从中拉线,我也把几个人丢给狼吃。但他们都是我不喜欢的人。我丢给狼吃的都是真正的混蛋。
上帝,我好饿。
一月三十日
今天没有海鸥。使我想到在旧社区里,有时可以在推车后面看到的牌子:今天没有番茄。
我走到及腰的水里,手拿那把锋利的刀子。我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整整四个小时任太阳毒晒。有两次我想我快昏过去了,但我倒着数数,直到昏眩的感觉消失。我没看到鱼。一条也没有。
一月三十一日
又杀了只海鸥,跟我杀第一只的方式相同。我太饿了,没法照我原先计划的那样折磨它。我清掉它的肠胃后把它吃了,然后把它的肠胃搓揉干净,一起吞下去。觉得生命力再次回复,这实在是种奇怪的感觉,这时我开始害怕了。有一阵子,躺在中央石堆的阴影中,我以为我会昕到人声。我爸,我妈,我的前妻。最糟的是,在西贡卖我海洛因的中国佬。他的口齿不清,可能与他有点兔唇有关。
“去呀。”他的声音不知从哪传来。“去吸一点,你就不会注意到你有多饿了。那是美丽的经验……”但我从未试过任何毒品,连安眠药我都不吃。洛文后来自杀了,我有没有提过?那个出卖朋友的黑羊。他在他以前的办公室里上吊自杀。我对这件事的看法是,他为这世界除了一害。我要取回我的开业执照。和我谈过话的某些人说那是办得到的——只是要花一大笔钱。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多。我在银行里有四万元存款。我决定必须冒个险用钱滚钱。滚上两倍或三倍。
因此我去找罗尼·海利。罗尼和我在大学里一起玩过足球。当他弟弟决定当内科医师时,我帮他找到住院医师的职位。罗尼自己是法律预科,有趣吧?在我们长大的那条街,我们叫他“执法者罗尼”,因为不管什么球赛,他总是当裁判。如果你不喜欢他的判决,你有两个选择——闭嘴,或者吃拳头。波多黎各人叫他为罗尼儿,就那么一个词,罗尼儿把他笑个半死。这家伙却上了大学,进了法学院,而且第一次参加律师考试就通过了,接着回到旧社区开业,事务所就设在“鱼缸酒吧”楼上。我闭上眼就能想象他开着那辆白色宾利大陆奔驰过街口。
我知道罗尼会有门路。“那很危险。”他说:“但我知道你有办法照料自己。只要你把那东西带回来,我会介绍你认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州议员。”
他给了我那边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中国佬,全名是李亨利,另一个是越南人,叫阮梭龙,是个药剂师。只要给他钱,他会检验中国佬的货。据说中国佬喜欢偶尔“开开玩笑”。他的玩笑是在塑胶袋里装满滑石粉,或水管清洁剂,或漂白粉。罗尼说,总有一天中国佬会因为他的玩笑把命送了。
二月一日
有架飞机从岛的上方飞过。我试着爬到中央石堆上向它挥手。我的脚踩进一个洞里。我想,那是我头一天杀海鸥时不小心踩进去的同一个洞。我扭伤了脚踝,有创骨折。就像中了一枪,痛得我椎心刺骨。我尖叫一声,失去平衡,两手如风车般乱转,但还是摔下了石堆,撞到头昏了过去。一直到天快黑时我才醒来。头部撞伤处失了点血。我的脚踝肿得像轮胎一样,而且我被晒伤了。我想,假如再多晒一个小时,我身上一定会起水泡。我爬回这里,昨天一整晚在发抖和绝望的哭泣中度过。我的头部伤口在右侧太阳穴上方,我把它消过毒后,尽我所能用绷带包扎起来。只是表面的脑壳受伤加上轻微脑震荡吧,我想。但我的脚踝……这骨折可严重了,伤势涉及两个部位,也可能三个。
现在叫我怎么追鸟呢?那飞机一定是在搜寻凯拉号的幸存者。在黑暗和风暴中,救生艇必然会从它的沉没处漂到几里外。他们也许不会再飞回这边来了。天啊,我的脚踝痛死人了。
二月二日我在小岛南端的碎石海滩上摆出求救信号。这事费了我一整天,偶尔得到阴影中休息休息。即使如此,我还是昏倒了两次。我猜我大概已经瘦了二十五磅,主要是因为缺水。但是此刻,从我所坐之处,我可以看见那两个我花了一整天用黑石头排出的大字:“救命”,每个字有四英尺高。再有一架飞机飞过,就不会漏掉我了。
如果再有一架飞机的话。
我的脚不断抽痛。骨折处不但继续肿胀,而且严重变色。我用衬衫用力绑在伤处,稍稍减轻疼痛,可是疼痛依旧严重,使我时常昏迷,那不能叫作睡眠。
我开始在想,也许我得自己将这只脚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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