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矿长到古生物学者:郑晓廷和他的天宇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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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矿长到古生物学者:郑晓廷和他的天宇博物馆

天宇博物馆

博物馆筹建于2003年,由归来庄金矿出资5000万元建设,之后几年,金矿不断出资征集化石和矿物标本,陆陆续续的投资加起来已近4亿元。郑晓廷说,他向县里保证,建博物馆的钱全由金矿负担,金矿每年上缴利税一分不少,因此得到了县政府的支持。归来庄金矿是县里的支柱企业,每年上缴利税是县政府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县政府的支持同样来自对郑晓廷本人的信任,郑晓廷是归来庄金矿的第一功臣。1991年,担任平邑县下辖仲村镇党委书记的郑晓廷被任命为金矿筹建组组长,那一年县里刚刚探明了金矿储量34.8吨,原本应由国家直接投资开矿,但县里希望自己建矿,于是找到郑晓廷。郑晓廷虽是初中肄业文化水平,但他从小就爱琢磨,善于动手,刚参加工作时他是一个锅炉工,没干多久就毛遂自荐要改造锅炉,并且一举成功,之后历任针织厂厂长、县经委副主任直至镇党委书记。开矿对于当地人来说都是外行,当时国家计划投资8500万元,用3年建成选矿规模350吨/日的矿山,但郑晓廷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建成投产。“成功就成功在敢于实践。我什么都不懂。”郑晓廷说,“因为不懂,所以不受束缚,所以可以大胆地学习和借鉴其他矿山和企业的成功经验。”归来庄金矿采用的是全泥氰化提金冶炼工艺,这种工艺的最大难度在于尾矿处理。在磨矿阶段,为了提高金的回收率,矿石粉碎得越细越好,但这样就使最后污水处理阶段的难度加大,造成泥水难以分离。郑晓廷几乎跑遍了全国同类型的所有矿山,都是以水库的形式存放废水,无法避免渗漏对环境造成的污染。归来庄金矿位于浚河上游,尾矿处理问题更加严峻,郑晓廷敢于突破常规,创造了一种“全泥氰化尾矿压滤滤饼干式堆存滤液循环利用提金工艺”,采用新技术置换废水中的金属物质,泥水分离后,废水流回生产线,形成闭路,按郑晓廷的说法,“从建矿到现在没有排放一滴废水”。“当时一切都是突破常规,按照现在的标准都是违反生产规程的。”郑晓廷说,设计好这套工艺后,他就冒险在实验厂里进行试验,最终成功了,并且在国家对此项提金新工艺进行审查鉴定的过程中,当时国家黄金局总工程师杨大礼评价说这是当时“世界一流”的氰化尾矿处理工艺。这种新工艺由国家冶金部进行推广,要求全国所有的全泥氰化提金工艺厂必须采用这种尾矿处理方法。1995年,这一工艺获得了国家环保部门颁发的科技进步三等奖,除了郑晓廷之外,当年获奖的全都是各地的科研院所,这让他特别骄傲,并且这项成果在次年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三等奖。

2009年,归来庄金矿被山东黄金集团并购,郑晓廷也离开了矿长的职位。在此之后,天宇博物馆失去了资金来源,征集化石的工作也基本上在此中止。目前博物馆以门票收入和销售纪念品来维持日常开支,每年只能勉强持平,尤其是近些年一些大城市纷纷实施博物馆免费入场的政策,让郑晓廷觉得更加尴尬。博物馆也很难获得其他企业的资助,郑晓廷说,曾经有一两个企业家打算资助天宇博物馆,但前提是把博物馆开到北京和上海,被郑晓廷拒绝了。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研究员徐星告诉本刊记者,曾经有几个国外的学者向他打听,能否在天宇博物馆谋得一个职位,长期驻扎在博物馆进行研究,“我跟对方说,一个外国人在平邑这个小县城可能很难长期生活”。在北京、南京等地的国内学者也只能到天宇博物馆进行短期研究,徐星说:“如果以我入行到退休所做的研究量计算,天宇博物馆的馆藏量够三代研究员进行研究。但化石只是研究的基础,很多研究需要依靠仪器和技术,这在平邑是实现不了的。”

左、右图:天宇自然博物馆的矿石藏品

带着古生物起源的影子

郑晓廷已经在《科学》、《自然》等自然科学界的顶级刊物上发表了10多篇学术文章,其中大多数文章里他都是第一作者。徐星和郑晓廷多次合作发表论文,他说:“在古生物学研究里,化石的采集和修理占到50%的工作量。采集化石信息的工作有时简单,有时需要借助复杂的仪器设备,也要求助于其他领域的专家,在对信息进行解释时,需要使用古生物学的表达方式,使用科学语言进行描述。在对博士的培养中,学科语言和逻辑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显然,郑馆长在这一方面肯定做不到,但他对化石常常有很好的想法,他非常熟悉鸟的骨骼特征,对标本也非常熟悉。古生物学是证据科学,不缺乏理论,需要的是找到相关的化石证据。在我们一起署名的文章里,我的工作是帮他把思想表达出来。”

“郑馆长身上带着古生物学最早起源时的影子。”徐星说。古生物学的发展最早出现在欧洲的有闲阶级中,这些人物质上得到了满足,因为好奇和兴趣开始挖化石,了解生物。郑晓廷就是凭借着对鸟的喜爱开始了研究之路。他从动物解剖开始研究鸟类。市面上关于鸟类解剖的书很少,他把人体解剖和其他动物解剖的书籍全买回来研究,自己动手杀鱼、杀鸡,解剖乌龟,解剖鸽子、秃鹫,甚至几千块钱一只的鸵鸟都解剖了6只,包括价格更贵的鸸苗,郑晓廷也都解剖过。徐星说:“解剖课应该是

古生物学研究重要的基础课,但因为经费有限,国内的解剖课被大大简化了,不可能让每一个学生都去解剖一只鸸苗。”郑晓廷把标本对照着书本仔细分析,有些骨骼被他拿铁丝串起来,放在手里不断观察、摩挲,有些复原成了骨架,摆在资料室里进行研究。徐星说,郑晓廷对现生鸟的熟悉程度远远超过很多专业学生,他对不同鸟类幼年、成年的胸骨等结构的差异非常熟悉,这也有助于他理解鸟的身体发育对生殖、飞行等方面的影响。除了研究现生鸟的骨骼,郑晓廷的大量时间都用在钻研化石上。一开始他把馆藏的化石从不同角度都拍了照片,洗出来装了几十本影集,来回翻着看,现在照片都录入电脑,他几乎每天一上班就对着屏幕一张一张地研究。

郑晓廷说,开馆之后,他买来达尔文的书看,看了几本之后,就准备开始写书。“我没有任何思想包袱,就是喜欢幻想,我觉得达尔文进化论解决不了生物起源的问题,就决定自己写一本。”一年时间,他写了一本名为《地球生物起源》的书,主要观点是很多物种在起源之初就与现在具有相同的生理结构,因此他推测进化论不可靠。写完之后他到处找出版社出版,“很多出版社的编辑都问,你的文章曾经发表过没有,发表过意味着得到了专家的肯定,这让我认识到被主流学界认可的重要性”。自费出版了第一本书之后,他开始和国内外一些科研院所联系,希望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促进自己的研究。今年3月17日,郑晓廷作为第一作者,在《自然》杂志上发表了题为《早期鸟类卵泡揭示鸟类生殖演化》的文章,主要内容是关于中生代鸟类化石中发现了成熟卵泡。“有一次专家来馆里搞研究,我把自己发现卵泡的想法说了出来。专家说,首先你要证明有外壳存在,我研究了一段时间,找到了。专家又说,必须让世界上最著名的植物专家排除这是植物的可能,当时恰好瑞典斯德哥尔摩自然博物馆的古植物专家傅睿思来我们博物馆,我让他帮我做了鉴定,证明这不是植物种子。”郑晓廷说,按照专家的意见完成了两方面的分析后,他的观点通过其他人的帮助得以表达出来。

第一本书出版后,郑晓廷觉得写得不够严谨,于是开始写第二本——《鸟类起源》,这本书讨论了鸟类起源过程中各种器官结构的变化规律。徐星说,这本书已经有了很大的学术价值,他甚至可以在论文中对该书的内容加以引用。为了感谢郑晓廷对古生物学界做出的贡献,徐星将一种新的恐龙物种命名为“郑氏晓廷龙”。“发现这一物种的意义在于,它可能会改变始祖鸟作为鸟类起源的地位,始祖鸟在演化树中的位置将更接近于恐龙类。在化石标本中发现新物种的文章有很多,但并不是都能在《自然》、《科学》等杂志上发表,郑晓廷的文章之所以被采纳,是因为这些论文有可能成为里程碑式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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