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
静听
静听
在城里生活的久了,耳边经常听到的是普通话、流行音乐和汽车喇叭声。普通话是必须要说的,要不天南海北的人怎么沟通?流行音乐是必须要放的,那是店铺招揽生意的措施,也确实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了一些气息;汽车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喇叭是交通安全的必需。……城里类似所有的声音都是应该或者说是必须有的,我决不持否定的态度。我要说的是,对于我这个已经有些年纪的人来说,很久没有听到过小时候那不绝于耳的乡音了。
春天来了,燕子也来了,燕子有一身乌黑光亮的羽毛,一对俊俏的翅膀,一个剪刀一样的尾巴。它们落在了房檐上,在屋子的檩条上搭窝。于是,就有清脆的唧唧的叫声在院子屋子里弥漫开来。不久,小燕子出生了,便又有了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加进来,有时还要加上麻雀的吱吱声。人在忙活鸟在歌唱,那是农家院里自然和谐恬静的一景
村后有一条通往农田的道路,路的两边有好几个形状不一的水坑,水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一到夏天就涨起来了,李商隐说“巴山夜雨涨秋池”,我的老家夏水才是最丰富的。雨刚停,我们早就迫不及待地出门欣赏雨后景色,实际是去舒展因下雨不能出门的局促心情。来到村后,首先听到的是青蛙大合唱,它们有的正趴在水边鼓着肚子抬着头,有的藏在芦苇里,成千上百都在不遗余力地发出声音。我想起了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那种乡音,想来已经几十年没有听到了。
小时候夏天中午是不午睡的。估摸着爷爷和父亲睡着以后,就拿上粘知了的工具蹑手蹑脚地走出院子,小心翼翼地打开街门,真的生怕弄出一点动静被爷爷叫回去。出的门来撒腿就跑,那是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来到三奶奶的院子里。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枝射下来,地下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阴影,园子里静悄悄,只有一种声音:蝉鸣。看不到蝉们在哪儿,但整个小园里都是知了的叫声,它们毫不顾及人们是不是喜欢,只是不知疲倦地叫,它们一定觉得自己的叫声比京剧《贵妃醉酒》还要动听,尽管只有我一个听众,也毫不偷懒。久而久之,那种持续的大合唱就给我一个印记:这才是夏天。而这夏天独有的乡音,现在在哪儿呢?
秋天的天空辽远而空阔,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云朵变换着形状,一会儿像一头大狮子,跟村东头那两个石狮子一样,就那么威武地静静的蹲着,可是一会儿就变了,那头大狮子不见了,云朵什么样子也不是了。忽然,好像就在刚才狮子那儿飞来了一群大雁,开始是一个点,也听不到声音;一会儿就看清它们是排成“人”字形飞到头顶上来了,同时,发出“呱呱”的叫声,那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传出老远,直到大雁变成“一”字,飞到南边去了,空中还传来“呱呱呱呱”的声音。进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久违了的“呱呱”声。
“修理洋锁——配钥匙”,一听到那拉长了声调的吆喝,我就跟着奶奶拿着铁锁来到修锁的挑子前,他的挑子上挂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物件,在为我们配钥匙的过程中,还没有忘记喊一声“修理洋锁——配钥匙”,余音传出老远老远。
“磨剪子来——抢菜刀”,一个高高的秃顶老头扛着板凳来了,板凳的一头是磨刀石,另一头挂着盛有各种有关工具的布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爷爷就拿着菜刀出来了,而我感兴趣的是那独特而好听的叫喊声——“磨剪子来——勥菜刀”。
小货郎使用的招揽生意的工具很特别,一个一尺多长的木棒,上端按有一面小鼓,下面是一面小锣,他举着它转动,锣鼓就同时发出声音。于是,我就知道卖琉璃球的来了,卖吸铁石的来了,卖梨膏糖的也来了。
冬天的晚上,村里的人们早早就睡下了,免得点灯熬油,可还没有睡着肚子就叫了起来。一般情况下,正是这个时候,街上会传来“煎饼——合子”的叫卖声。虽然还不算太晚,但街上已经很肃静了,偶尔传来狗的叫声,那叫声刚一停,“煎饼——合子”就来了。这时候,我一定不再睡觉,非缠着家长买一个不可,羊血、豆腐、粉条、芫荽用煎饼包着,那叫好吃。卖煎饼合子的在“煎饼——合子”叫卖声里向东头走去了,那声音却在夜幕里传出老远。
如今,这些乡音都很难听到了,我们忙碌在名利的旋窝里,为了所谓的目标而弄得迷失了自己,习惯于普通话、流行音乐和汽车喇叭声。但每到万籁俱寂,在我的灵魂深处,那些淳朴而温馨的乡音仍清晰地响起。
我在寂静的夜里听到了久违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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